办公室五个人,两男三女。俗话说,三个女人一台戏。这台戏唱来唱去也不过是衣食住行鸡毛蒜皮。特别是五十岁的梁姨,几乎担当了整出戏的主角,两个盛年的小女子阿昆和我,也客串得乐此不疲。
高潮总会来到。那天阿昆穿了件紧身草绿色T恤,公道地说是非常养眼的,看一眼仿佛眼珠子也青翠欲滴。梁姨先是诚恳地赞美了她浮凸的曲线,又开始怀旧――那时候兴平胸,女孩子都用布条捆紧了胸围阻止它发育。接着话题一转,说衬垫胸衣、丰胸广告,赚的无非就是这种讨男人欢喜的钱,你看电视广告净是这些少儿不宜的东西,这年头想不学坏都难。
第二天各自整理报表,阿昆向两男中的一男请教,一男眼珠子盯着阿昆的前胸愣了半晌,然后无比痛快地大包大揽:你忙别的吧,这个就交给我了。这是梁姨向我转述的新闻现场,不幸的是发布人正在进行时,阿昆一头撞了进来,我头顶虚汗直冒,恨自己无原则,不坚决,不能驾驭自己的耳朵。
阿昆将手提包向桌子上一掼,开始给好友打电话,不知那头怎么问,后来阿昆说:“不是无聊是怎么,人一无聊水平就直线下降……”
我没有勇气抬头去看梁姨的脸色,心里跳得仿佛八十架大擂鼓轮流上阵,暴风雨就要来了!
后来,梁姨就开始说自己的女儿,整天乱扔东西,什么事都要别人帮忙,还不让人说一句,你说一句她就有十句等着,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懂规矩了。
后来事情急转直下,我非常纳闷,阿昆指指电脑屏幕,附耳低语:更年期。
更年期!好熟悉的一个词。头发花白严格得出奇的班主任,动不动发无名火训斥自己的母亲,唠唠叨叨的街道办事处大妈,我们都会暗骂一声更年期。更年期是鸟中的猫头鹰,嘴中的乌鸦嘴,不祥,不美,不讨喜,甚至总是带来坏消息。
三毛曾经拖着她的大皮箱去投奔偶像王洛宾。吃饭时王照往日的习惯,给三毛盛了不满一碗饭。正要举箸,三毛突然歇斯底里:“盛那么少,你要饿死我呀!”
直到三毛离开,西部歌王仍大惑不解。第二年三毛选择了离去,那年她47岁,正是情绪波动巨大不易自控的更年期。当然不排除其他的种种前因后果,可是设想一下,如果她正年轻或者已经真正苍老,或许悲剧不会降临,也未可知。
青春期和更年期成了女人一生两个无比重要的坎。一个是为花开作准备,一个是为凋谢作铺垫,前后一连贯,人生的繁华已经占全。
至今仍记得青春期的苦恼,身体像一个泡涨的黄豆,单薄的衣服已无法遮盖,几乎每天都生活在不能把握未来的恐惧中,更可怕的是体育课上奔跑、跳高,身体突然变得坠沉,仿佛有魔法暗暗拖住了自己的腰或者脚。烦恼、羞辱,一有机会就和朋友翻脸,和家长顶嘴,可是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那是青春期,不跟一身反骨的小孩子一般见识。
更年期的烦恼同样,甚至更多,会潮热出汗,心悸,胸闷,皮肤光泽弹性丧失,烦躁易怒,情绪波动大……和准病人几乎没什么两样了。更可怕的是女人的更年期从40岁左右开始能持续到70岁左右,几乎要30年。真是刹那芳华,永久凋落。红颜弹指老,所有的告别,花向枝头,人向岁月,都是永恒的。
我和阿昆开始每天给梁姨泡茶,为她的穿衣打扮费心思,提建议,甚至给她买了几块真丝吸汗手帕。不敢说我们有多高尚,因为知道盛年的光华终将消散,或者以另一种隐蔽的方式存在,更年期埋伏在岁月深处,注定让人无处可逃。还有,我的母亲也有可能更年期持续时间很长,我希望那不幸遇到她发作的人,能够包容这个有点执拗难缠的老太太。更因为自己花骨朵一样的青春期已经过去,年华开始另一轮看上去光艳照人的怒放,更年期,或许就在远处或不远处等待着我们。我希望自己好好把握享受青春,记下今天的体会,给未来打一点预防针。假设有一天,自己也不幸变成了一个挑剔怪癖的老太太,希望还有年轻人能放自己一马,不要太计较。
就把更年期看成对时间的一种无效但有意义的抗议或挣扎吧。我们要原谅它。